《人虎共存》

老虎又进村了，这一现象引发人们对人虎共存理想状态的思考。理想中的人虎共存，首先是空间上的和谐。在广袤的山林等自然区域为老虎提供足够且适宜的栖息地，使其能够自由地繁衍生息，这些栖息地有着充足的猎物资源。而在人类聚居的村落周边，通过有效的防护措施，如坚固的防护栏等，避免老虎误闯。同时，人们对老虎有足够的尊重与敬畏，发展生态友好型产业，比如生态旅游，让老虎成为生态财富的一部分。人们也能在老虎存在的生态系统中获取诸如清新空气、水源涵养等生态服务，互不侵犯且互利共生。

这几天，一段老虎冲撞民宅铁栅栏的视频在网上掀起热议。事发黑龙江省七台河市勃利县吉兴乡长太村，在大家庆幸视频中的张大爷没出事的同时，也有一位村民被咬伤。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表示，如确认为野生东北虎肇事，将立即启动保险理赔程序，为伤者垫付医疗费用。

相信受伤村民的救治和后续补偿，都不会缺位。但是人们普遍更担忧的是，类似的老虎伤人事件是不是还可能发生？野生动物保护和村民正常生活之间的冲突，该如何得到更妥善的平衡？

11月18日，黑龙江勃利县吉兴乡，一只老虎正在撞击一座院落大门。视频截图

为何会出现东北虎进村现象？

历史上，东北虎曾经广泛分布于我国东北的大部分地区、西伯利亚东部和俄罗斯远东地区以及整个朝鲜半岛，甚至向西可到蒙古和贝加尔湖地区。我国东北地区曾有“众山皆有虎”的盛景。据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俄罗斯科学家估计，十九世纪末，全世界东北虎约有2000-3000只，其中中国约有1200-2400只。

然而，与世界上众多野生动物所面临的困境一样，伴随着人类对于更多自然环境的改变，东北虎的分布范围大幅萎缩。

近年来，随着我国开始实施大面积的天然林保护工程，并将原本以砍伐为主进行经营利用的林场改为自然保护区，与野生动物保护有关的执法不断加强，管理不断规范化，我国东北地区的森林生态系统迎来了转机。不少野生动物开始重新出现在人类的视野中，东北虎也不例外。

2024年7月，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公布的数据显示，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内的野生东北虎数量已由2017年的27只增至约70只。人们可能还记得，2021年4月，一只健康的雄性东北虎误闯入黑龙江省密山市一个村庄，后被命名为“完达山一号”，直到今年都持续被拍到身影。

在过去数十年间，由于边境线铁丝网阻隔，包括虎豹在内的大部分野生动物想实现跨境，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。为此，近年来，经过中俄两国野生动物保护部门的共同努力，国家公园管理局会同边境管理部门，在边境线上专门为野生动物打开了“口子”。

同时，在虎豹国家公园所涉及的核心区域，“虎豹出没，入山危险”的警示牌在路边随处可见。在这里的乡村公路，乃至一些主干道边，科研人员所布设的红外相机都已经能记录到虎豹活动的大量照片。甚至时不时还会有公众用手机拍到车外路边的老虎，这正反映了老虎数量的增加。

但是对于老虎而言，人类设置的界限对它们并不适用。随着种群数量的增加，本身活动面积就很大的东北虎，对于生存范围的需求也在不断增加。例如新繁殖出的幼崽，随着它们的长大、成年，需要去寻找新的栖息环境。到了冬季，随着获取猎物难度的增加，都有可能使得老虎扩散到离人居环境比较近的地方。

这些新变化，或许正是此次东北虎出现在七台河市勃利县的重要原因。

未来开展生态旅游不是没有可能

许多人担心，东北虎是冲着家畜和人而来。其实近年来的多项研究表明，通过对收集到的野生虎粪便进行分析，东北虎最喜爱的食物是野猪，其次为梅花鹿。与人类的关系上，东北虎的确并不回避人类的活动空间，但它们主要在夜间和晨昏活动，通常情况下，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。

目前在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乃至东北的更多区域，我国已经建立了比较完善的预警监测系统，一方面用于监测相关野生动物种群的生存状态，另一方面也便于向人们发出安全预警。在人迹罕至的林区或郊区，也会竖立警示牌，提醒人们已经进入野生动物活动区域。

“人虎冲突”只是偶发，“人虎共存”才是常态。百万年以来，老虎和人类一直共存于地球之上，只不过随着人类的发展，老虎和其他野生动物都在被迫退却。如今，当我们采取了一系列保护措施之后，老虎回来了，这其实是一件好事。它标志着生态系统尤其是森林生态系统，正在逐渐恢复原本的自然面貌。

面对这样的情况，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去把老虎赶回去，而是进行更善意、更科学的引导。比如，在适合它们生存栖息的主要区域内，适当降低人类活动，把更多的自然环境留给野生动物。

这样的情形，让人很难不联想起世界上一些著名的成功开展生态旅游的地区。在东非大草原，人们可以乘坐敞篷越野车欣赏非洲狮、豹、猎豹和斑鬣狗捕食角马、斑马、疣猪和各种羚羊；在印度，人们可以观赏孟加拉虎、豺、胡狼猎捕野猪、水鹿、斑鹿和叶猴。

在未来的东北虎豹国家公园，这样的场景也并非没有可能。在公园的边缘区域，适当开发一些生态旅游活动，一方面可以增加当地居民的收入，另一方面也让更多游客能触摸到大自然的深处。这或许也是未来探讨人类与老虎、与更多的野生动物共存的一个方向。（作者系上海自然博物馆副研究员、生态学博士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