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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星新闻记者丨钟梦哲 罗梦婕
草根网红罗大美,出生于河南禹州一个普通农村家庭。因不甘于工厂的流水线工作,他不顾父亲反对学习戏曲表演。
随着短视频平台的兴起,传统文化成为许多年轻人追逐的“国潮”,传统曲艺也迎来了机遇。罗大美凭着反串表演的形象一跃成为拥有百万粉丝的网红,并加入直播带货的大潮。
山里出来的穷小子变得出手阔绰,购买新房、添置豪车。老家房屋装修,罗大美垫了所有费用,还给父亲买了汽车。朋友找他借钱他也很少拒绝,家人后来翻他的账本,发现他竟借出去了百万元。
▲罗大美
但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。2023年7月5日晚,余某生、沙某姣、杨某三人绑架了罗大美,200多万元被洗劫一空。起诉书显示,害怕东窗事发的他们将罗大美杀害,埋尸于红薯窖内。
罗大美遇害时,他位于河南南阳的新房正在装修。墙面拆除、水电走线、空调安装等都已完工,只剩下铺地板等工序。如果不出意外,罗大美父母将会在这里享受儿子成名之后带来的富足生活。
幼时家贫
早早打工借钱学唱戏
2月27日下午,案件开庭的前一天,罗大美父母来到儿子遇害的村庄。
犯罪嫌疑人余某生当初绑架罗大美使用的房屋,如今已破败不堪,埋尸的红薯窖也被填埋。这是罗大美的父母第一次来到儿子遇害的地点。站在附近的山坡上,两人难掩悲戚,不停呼喊儿子的名字,但再也无人回应。
▲罗大美被绑架的院落
母亲范红向红星新闻记者讲述,儿子大约在初三时就已辍学,最开始家中也想让他去技校学一门技术,但是根本供不起。“当时禹州有好多织布厂,就让他去厂里打工去了。”
织布厂枯燥乏味的流水线工作锁不住少年的心。下班后唯一让罗大美开心的,就是去公园听别人唱戏。他被这门艺术吸引。老人们聚拢起来哼唱着传统豫剧、曲剧,罗大美在一旁跟着哼两句,回了家之后,还会跟着电视节目或者看着手机学习唱腔。
这被母亲看在眼里,范红便对儿子说,“你要真想学唱戏,就干脆找个学校去学吧。”
范红的想法最初遭到了丈夫的反对,她便努力说服对方:“如果咱儿子以后不学戏曲改其他行当,他长大以后要是说‘当时我想学唱戏你不叫我去’,到时候咱不是落他一辈子埋怨吗?”
▲罗大美(左)生前在自己抖音账号中发布的视频截图
罗大美找姑姑借够了学费。在学艺这条路上,几乎是罗大美一人独闯出来的,就连介绍他进学校的推荐人也都是罗大美自己联系的。
付威(化名)是南阳市镇平县一名农村戏班头,同时还经营着一家理发店。2008年春天,俩人相识于郑州梨园春的舞台之外。当时,进不去场的罗大美在场外徘徊,看到付威带着戏班便上去攀谈,期望能在其帮助下一睹豫剧名家的风采。
“当时演出都结束了,他还在外头等着呢。”交谈间,罗大美表示自己特别喜欢听戏,也想学戏。付威就告诉他最好在郑州报名,学校距离禹州也近,罗大美无奈地说家里没钱。
之后罗大美多次前往付威在镇平的理发店。在家人还没有同意罗大美学戏之前,付威一度劝说罗大美跟自己学美容美发。在说通父母之后,罗大美在付威的介绍下进入南阳文化艺术学校学戏。
在学校期间,罗大美上午吊嗓子练唱腔,下午练戏曲动作的前后空翻和倒立。“儿子说腿部肌肉拉伤过好几次,每次恢复都得至少一个月。为了练好舞台上的小碎步,他没事就在教学大楼下的大厅来回练习,有时连去食堂吃饭也是踩着小碎步。”范红回忆道。
好友李三说,两人相识于罗大美刚学戏曲的第一年,李三当时正在南阳市人民公园公益演出,“他就一小孩,一看就是从农村出来的,黑瘦,留着短发,上身小黑短袖下身牛仔裤,身高还不到一米七。”罗大美一句“我也是来南阳学戏的”,让两人自此成为好朋友。
直播带货
一个月还清50多万元借款
2013年,罗大美从学校毕业。他在南阳人民公园对面租了一间约20平方米的房子,无论刮风下雨、暑夏寒冬,他都会拎着一个大行李箱去外地演出。漂泊的演艺生涯持续了三四年,南阳周边的郑州、许昌、平顶山、新乡等地,罗大美都去演出过。
白天接商业性演出,晚上在酒吧内接串场的活,时长都在20分钟左右,一场可以获得大概二三百元不等的收入。周围的人告诉他别这么拼、大小活儿都接,但罗大美说自己刚毕业又没啥名气,只能多跑多锻炼。
反串表演其实很辛苦。如果大冬天接到室外演出,气温不足0℃,演出服非常单薄,罗大美也得硬着头皮上。范红曾在抖音上刷到过儿子冬天室外演出的视频,这让她格外心疼。后来,罗大美也苦尽甘来,一跃成为南阳地区知名网红,财富随着他的知名度不断上升。
▲罗大美表演照
2017年到2018年,快手、抖音等短视频平台开始兴起,罗大美察觉到这或许是他们这类民间艺人改变命运的机会,便开始在快手平台经营账号,后转战抖音平台,在抖音上拍段子、表演反串,进而直播带货。
有商家看到罗大美粉丝群体黏度高,便找到他谈直播带货,这对于他是完全陌生的领域。朋友魏小宝回忆称当初无比艰难,“我们属于白手起家,有很多东西我俩都不懂,抖音的直播规则、店铺申请营业执照,都是一点一点摸索了之后互相交流。”
为了带货的事,罗大美还特地去了一趟郑州学习,当初教他的金美琪表示:“我当时直播,他就坐在我身边学了几场,不懂的时候会主动问我,他回到南阳之后就开始自己带货。”
▲罗大美生前在自己抖音账号中发布的视频截图
眼见直播带货有起色,罗大美告诉李三:“我想自己进点货自己卖,这样也能多挣一点,现在住的房子太小了。”随后,他和李三成为上下楼的邻居。
为了扩大销售,罗大美希望能拿下某化妆品牌的独家代理权,但是初期的进货成本需要50万元左右。为了筹措资金,毕业之后他第一次向父母借钱,一开口就是10万元。
“这10万元是家里多年的血汗钱,他爸还以为他上当受骗进了传销,我说只管支持他,他要是真赔了,现在年龄还小就让他吃一堑长一智。”范红最终给儿子拿了10万元,罗大美又从李三等人那里筹借,凑够了50多万元后,他开始直接从化妆品厂家那里拿货售卖,不到一个月就将成本全部还清。
财富聚集
带来生活富足也带来杀机
财富开始在罗大美身边聚集。
他在南阳购买了两套房子,一套是二手房,另一套为新房,遇害时罗大美正在张罗新房装修。罗大美曾购入一辆价值40万元的车,在直播带货获得巨大收入后,他又贷款将车换成了100多万元的保时捷。
从罗大美的社交账号可以看到,他喜欢翡翠,脖子和手指都有佩戴。但在其遇害后,据余某生交代,它们都被自己抢走。
罗大美刚从艺校毕业时,第一套演出服装只有750元。随着成名,他的妆造慢慢从一千多元变成两三千元,直播带货后再去添置的行头,全部变成定制款。“他会跟人家沟通细节,整个制作时间线很长,可能半年、一年才能做完,样子很华丽,有些价格好几万元一套。”罗大美的妹妹小尚说。
▲“罗大美”的妹妹接受媒体采访
在家庭的日常支出上,罗大美也承担了很大一部分,范红有一次到南阳,看到他厨房的柜子便问了一句:“咱家里能不能装这样的橱柜?”罗大美二话没说,出钱将禹州老家房屋重新装修一番。
“给俺装修了一间带有热水器的洗澡房,厨房的油烟机、燃气灶,他自己房间里的床、梳妆台、柜子。8万多元全都是儿子给的,我们没出一分钱。”范红说,后来罗大美的妹妹上大学,生活费也一直是他给,他还经常叮嘱妹妹,没钱了和他打招呼要。
“我不想让咱爸妈一辈子就在山里,他们也得享享福。”于是,罗大美在禹州老家给父母买了一套房子。曾有媒体报道罗大美巅峰时期年收入过千万,小尚表示:“具体的收入我不清楚,我只知道2019年、2020年是他做得最好的时候,一年大概500多万元的销售额。”
罗大美对朋友也出手大方。或许是有被人帮助的经历,他也愿意帮助别人,有人找他借钱他就给。然而,罗大美遇害后,家属拿着账本找到曾经借钱的人,很多人都不承认,只有少数人将钱还了。
▲罗大美的父亲在儿子去世后经常一言不发
朋友魏小宝说,罗大美喜欢分享日常,“看电视剧,吃西瓜,衣服洗后缩水,走路被鞋带绊倒……他都要在朋友圈说。”但他们万没有想到,会有歹人据此盯上罗大美。余某生在到案后供述,他知道罗大美很有钱,便把他当成绑架敲诈的对象,在告知沙某姣、杨某时,特意把罗大美的朋友圈调出来:“要绑的就是他。”
案发后,警方曾调取余某生开车的监控,罗大美亲属和李三等人在报案现场看着视频辨识,但均没有认出实施绑架的三人。罗大美去世之后,其与余某生究竟如何相识已成为谜团。
2月28日,罗大美遭绑架遇害一案,在河南省南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。3月初,罗大美的妹妹小尚在社交平台披露了案件一审细节,小尚称三被告人在庭上均有翻供,认罪悔罪态度恶劣。无论最终判决结果如何,他们终将迎接法律的审判。